秦岭建筑空间的价值嬗变

　　秦岭，横亘于中国南北交界的文明巨碑，拥有的文物建筑也并非是简单的物质实体，而是承载着中华民族智慧的文化载体。从上古时期的神话之地，到周秦汉唐的王朝印记，再到“云横秦岭家何在”的诗词咏叹，秦岭见证着中华文明的起源与繁荣。当谈及秦岭的建筑时，除了遮风挡雨的物理建筑外，还应包括那些镌刻在历史长河中的精神建筑。可以说，秦岭的建筑如同一个巨大的“层积文本”，它记载、覆盖、修改和颠覆着上一个时代的文化印记，并赋予其面向未来的价值释义。

　　生存与精神的原生价值

　　秦岭建筑空间的最初价值，来源于人类最基础的需求，即生存。在生产力普遍低下的远古时代，人们多居住在依靠山麓与河谷的地带，于是此时的建筑既要适应地理环境，同时还要与恶劣气候进行抗争。例如，陕南地区的吊脚楼建筑，利用干栏式的建筑构造来应对多雨季节，避免潮湿闷热。关中地区则利用厚重的黄土层来建造窑洞，保证冬暖夏凉的居住环境。这些建筑结合秦岭地理位置因地制宜，形成最早的“在地性”建筑智慧。然而，容身之所解决后，秦岭建筑又成为人们的精神空间。秦岭山脉高大绵长，在历史上长期阻碍着南北方的迁徙流动，被称为“天下之大阻”。由此催生了秦岭另一种独特的建筑空间，即祭祀场所。例如，华山的道教宫观并不是建在平地，而是嵌于崖壁之上，需要经历艰难攀爬才能抵达。这类空间建筑的选址，其价值定位早已超出了生存范畴，而是追求一种“通天”的精神境界，此时的建筑也就成为连接天地的重要媒介，承担着人们超凡的精神寄托。

　　国家治理的衍生价值

　　随着秦王朝大一统的建立，秦岭的角色也从天然屏障转变为国家交通命脉，其建筑空间也随之扩展。子午道、陈仓道、褒斜道的开凿，沿途古道而设立的驿站，不仅组成严格的军事系统，同时还构成精密的国家治理体系。于是此时的建筑空间带有军事和政治属性，它们是国家实力延伸的触角，要在保证国家政令传达的同时，还要保障中央对边陲地区的控制。值得一提的是，秦岭建筑中的驿站，由于部分地理位置优越，后面慢慢发展为繁荣的商业街区，不仅为秦岭建筑增添了经济色彩，同时还成为人员信息交流的主要场域，促进区域间文化经济的交流与发展。

　　功能替代的价值沉潜

　　随着交通工具的发展变革，耗时耗力的古道路系统渐渐处于边缘地带，与之相生的关隘和古道路建筑空间也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落失去其功能价值。可以说，当一条道路不再被人们所使用时，那么该道路上的服务性建筑也将随之沦为废墟。曾经的古道和驿站在失去实用价值后，其建筑本体也将在风雨中被侵蚀和损坏，直至变为空间废墟。然而，当秦岭建筑空间所发生的故事不再被人们传颂时，那么此时的建筑价值就仅剩为“历史证物”，成为一段被遗忘的文化密码。但是秦岭建筑空间的沉潜阶段，并不是价值的终结，而是价值转型的前奏，它为现代化建筑的价值重生埋下了伏笔。

　　复合性的价值重塑

　　面临全球化的生态危机，秦岭建筑空间再一次提出建设性指导。随着“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发展理念深入人心，秦岭作为中央水塔的地位被强化。这使得在秦岭搭建任何建筑都必须要兼容自然生态问题，于是，一些原本的传统建筑被重新开发，它们要启用节能资源模式，减少对秦岭地形的干扰，致力于推动绿色建筑，为当代社会的生态规划提供参考。不仅如此，在数智时代下，秦岭建筑空间还承担着民族身份认同的价值意义。历史层面，秦岭建筑中的古道并不是沉默的废墟，而是中华民族开拓进取的丰碑，一个个驿站依托线性的尺度和精准的工程节点，建构起一个跨越千年的历史坐标。“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战略、“窈窕奇峰叠古苔，望秦岭外势徘徊”的诗词，这些历史印记共同编织进中华儿女的集体记忆中，成为民族文化认同的象征。审美层面，秦岭建筑以山川一体的姿态，向国人提供了一份审美“清醒剂”。秦岭建筑的美学原则就是打造不刻意的自然感，无论是隐士借岩窟搭建的茅棚屋，还是依山就势的驿站，无不体现着“虽由人作，宛自天开”的建筑理念。它们摒弃华丽的形式构造，转为融入自然，不仅展示了最朴素的建筑材料，同时还解剖了材料自身的生命力和时间感，进而对当今浮躁受众进行心灵抚慰。经济层面，现今的秦岭古建筑空间已打破了“文物保护单位”的固定标签，转变为驱动区域经济发展的“文化IP”。秦岭建筑空间通过新业态的加入，实现了从瞻仰观赏到沉浸体验的价值提升，并且这不是简单的旅游开发，而是一场深刻的文化体验。比如，秦岭废弃的古驿站建筑改造为研学基地，青少年可在此了解地质、生态和历史相关的知识。还可以在古道关隘处设置探险游戏，孵化并衍生秦岭建筑IP符号，最终推动秦岭文化的传播。

　　在生态文明的时代召唤下，秦岭建筑空间的价值嬗变，本质上是一部人地关系的演变史，从敬畏、到利用、再到共生，无不透露着中国智慧，而秦岭建筑所提供的发展路径，无疑是对西方工业化城市建设的深刻反思和有益补充。

　　作者 赵静 供职单位：渭南师范学院 本位系2025年度渭南市哲学社会科学研究专项(青年项目)“数智时代渭南非遗影像的传播策略研究”(编号：WN-QN2510);2025年度陕西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秦岭文化影像的时代价值研究”(编号：2025QBJ007)